“阿威,你来。”
见“二号”被打倒,估摸着半晌站不起来,李暮雨便后退了几步,把方便的位置让给了自家兄弟。唐威闻言深深吸气,提棍朝“一号”的面部猛砸,直到整张脸扭曲变形方才停手。此时“一号”已奄奄一息,庞大的身躯千疮百孔,然兄弟俩却不肯罢休,犹自挂着狰狞的表情,朝巨兽的周身关节狂劈猛砸。
待到后来,两人终于停止攻击,而重伤的“一号”则四肢皆断,血肉与筋骨自躯干上剥离,灰白色的体液撒得到处都是,兼有淡淡焦糊气味徐徐散逸,闻上去活像是没烤好的肉排。
至于旁观的“二号”,先前便已经爬了起来。
却被这情景吓得浑身发抖,只能眼睁睁看着“一号”被肢解。
恰逢此时,李暮雨微微侧头,瞥了眼不远处的“二号”。
仿佛见到鬼那般,“二号”蓦地扭头转身,以远超平常的速度跑掉了。
场间只剩一个断胳膊断腿的“猴棍”。
濒死的石猿气息微弱,脑袋无力地贴着地面,它的左眼已经被打爆,唯独那浑浊的右眼还能视物。此时此刻,那只眼睛里已经没有恐惧,只剩下了满满的茫然之情,似乎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“还记得我们吗?”李暮雨盯着那颗眼球,一字一句地低声问道。
“怎么可能记得住。”望着不声不响的石猿,唐威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“我原先以为吧,这辈子都没法弥补遗憾了。”李暮雨自嘲一笑,露出极为真挚的表情。“所以我其实得感谢你,居然能健健康康地活到现在,让我们俩今天来亲自送你一程。”
石猿嘴巴微张,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,眼角则有液体流淌而出。
“小雨,它好像听懂了?”
“谁知道,就当它懂了吧。”
“呵......到这儿吧?”
“嗯,结束吧。”
李暮雨手起刀落,切断了石猿的喉管,还顺带手削下一片肉。
那是片粗糙的肉皮,沾满了灰白色体液,绝非可以食用的凶兽肉块。
李暮雨把那肉皮贴近唇边,只觉难闻的气味窜进鼻腔,不由得眉头大皱。饶是如此,他却依旧强忍着张大嘴巴,捏着鼻子把肉皮咽了下去,也因此换来了一阵剧烈的呕吐。
“你可真是撑的......”唐威拍了拍李暮雨,嘴上随口抱怨一句,看上去却也没真正当回事。
“中午不用吃饭了......”李暮雨吐掉发臭的口水,使劲喘了几口粗气,这才慢慢缓过劲来。
兄弟俩既已尽兴,方才双双转过身来,随即发现众人聚焦于此,脸上流露着不同的神情。有人眼里满是惊愕与讶异,有人隐隐露出畏惧的目光,另有些人的表情更为复杂。
“哈......”
李暮雨咧了咧嘴,视线缓缓开始平扫,一张张容颜便跃然眼前。
柳琴明眸带泪,目光交汇时才扬起嘴角。
聂宸渊面色如常,只是朝这边点了点头。
言鹳始终眉头轻蹙,似是对此有不同看法。
荀焱枫等人不明缘由,只能报以不失礼貌的微笑。
童奕聪竖起大拇指,努力表现得更加支持,却被略显僵硬的表情出卖。
韩晴则轻咬下唇,瞳仁中有怜惜漫溢,更充盈着满满的认同之意。
望着众生百貌,李暮雨抿了抿嘴,随即身体用力前倾,向场间诸人郑重鞠了一躬。待他重新抬起头后,温和淡然的笑容便又回到脸上,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臆想。
石猿的尸身开始蒸腾,待烟雾尽数消散以后,便只剩下满地的肉块、一张宽阔的银色毛皮、以及一颗巨大的心脏。李暮雨分麾下炙,示意众人用石猿肉块当午餐,随后则在大伙惊愕的目光之中,将那颗石猿心脏乱刀切成了碎片。在最后的最后,唐威还放了一把火,将毛皮连同心脏碎片一齐引燃。
李暮雨归刀入鞘,望着烈火沉默不语。
唐威以棍杵地,盯着熊焰缄口无言。
高温将堆叠的有机物层层燃尽,喷射出妖娆的火苗,于空气中交织起舞。
火光之中,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,她有着沉鱼落雁般的容貌,火红连衣裙包裹着曼妙的娇躯,乌黑的长卷发蓬松地垂落于脑后。她轻轻眨了眨眼,将青葱玉指贴在唇间,朝这边抛出一个飞吻,旋即微笑着转身离开。
午后烈风吹拂,火苗飘忽飞扬,冲散了女子缥缈的背影,又在下个瞬间勾勒出一个男子的轮廓。那男子身材清瘦,看上去安静而腼腆,下颌与颈部之间有块胎记。他缓缓抬起右臂,朝这边挥手作别,而后潇洒地绝尘而去。
“呼......”李暮雨吐了口浊气,脸上露出明媚的笑意,似有心结终于得以释怀。可饶是舒眉展颜,却能见淡淡哀伤依在,并未随因果的了结一并散去。
“啊!!!”唐威先前面无表情,此时蓦地张开嘴巴,爆发出嘹亮的呐喊声。咆哮震耳欲聋,于断壁残垣间回荡,过得许久方才彻底平息。
“呜......”柳琴心头微悸,将感知力投向兄弟俩,两行清泪也随之涌出,化作一发不可收拾的涓涓细流。
一世为人,总会经历诸多磨难,并演化为盘亘心结。
有意难平,唯有斩断因果之链,方能真正得到解脱。
可在很多时候,纵能亲手埋葬旧时光,失去的东西却依旧无法回还。
人们谓之为代价,或将之称为成长。
可无论成长几何,过去的悲伤终究存在,唯有靠时间的力量慢慢治愈。
待到某年某月,便化作一道无痛的疤痕,长留于心田直至终末之时。
人们谓之为心路,或将之称为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