浪头把铅云撕成絮状物。
韩三强虎口的血珠在镜框蜿蜒,结成三头勾玉的形状。八岐虚影第三颗头颅突然昂起,蛇信舔碎了桅杆了望台。碎木如雨。
"起锚!"甘宁的断喝混着铁链摩擦声。他青铜面具下的独眼泛起青光,刀背拍碎袭来的鬼面旗——那是岛津家水鬼的残旗,腐肉还粘在旗杆上。
王小姐旋身避开坠落的缆绳,孔雀蓝裙摆掠过焦黑的火炮。她脖颈黑龙纹的瞳孔在流血。"三献祭要开了。"她轻笑,袖中甩出的银丝缠住韩三强的腕骨,"千户大人还没选定祭品么?"
海上炸开硫磺味。
八咫镜嗡鸣。裂纹间渗出黑色黏液,沿着韩三强的手臂逆流而上。他左眼虹膜裂成竖瞳,倒映着血月里游动的骸骨舰队。
"锁龙阵!"甘宁刀尖挑破食指。血珠坠海那瞬,十二艘艨艟残骸突然浮出水面,锈蚀的铁链绞成荆棘网。鬼军战船的桅杆撞上铁索,迸出墨绿色磷火。
王小姐的南蛮筒抵住韩三强后腰:"您养的蛇在啃噬龙脉呢。"筒身饕餮纹吸饱血腥,竟显出本能寺大火的剪影,"三百恶鬼换一个往生炉,这买卖..."
爆炸声淹没了尾音。
八岐第五首咬穿了铁索阵。蛇牙滴落的毒液在海上蚀出漩涡,残骸堆里浮起裹着南蛮胴具足的骷髅,眼眶嵌着火铳弹丸。
韩三强忽然抓住王小姐的银丝。勾玉在他掌心烙出焦痕:"三年前你们锦衣卫炸开黄泉道时,喂给裂隙的九百童男女——那也算买卖?"
浪打湿了王小姐锁骨处的烙印,疤痕泛起诡蓝。
漩涡深处传来钟声。
甘宁的佩刀突然脱手,钉在龟裂的主帆上。刀刃映出血色符咒——是阴阳寮的封魔阵。他面具掉落那瞬,右眼赫然浮现桔梗印。
"都督大人演得好忠义。"王小姐的银丝绞碎韩三强衣袖,露出小臂密布的西洋刺青:经纬线与佛朗机文。她指尖划过其中一行,"万历四十七年,您不是该在朝鲜抗倭?"
血雾暴涨。
八咫镜迸发的强光中,三人坠向漩涡。韩三强最后看到的是甘宁的赤铜甲——甲胄内层刻着工部铸印,纹路间渗出尸蜡。
坠落止于白骨堆。
韩三强的后脑撞在青铜炉鼎上。锈蚀的十字架浮雕抵着他颈动脉,炉膛残留的灰烬里混着燧发枪零件与焦黑佛珠。
"往生炉。"王小姐裙角被血浸成紫黑,金线绣的孔雀正啄食炉身铭文,"圣徒之骨熔铸,高野山金刚砂封口——好个孽障。"
甘宁的脚步声在穹顶回响。他的武士刀正在融化,铁水滴落地面的声音与诵经声同步:"天海大师的往生咒,听过吗?"
墙壁渗出猩红液体,凝成持铁炮的僧兵。火绳枪的准星却是现代工艺。
韩三强抓起炉膛里的燧石。火光亮起刹那,炉壁浮现四十七道爪痕——全是左手,全是他自己的笔迹。
"时间迷廊。"他碾碎指间的怀表齿轮,锈粉在血雾中拼出扭曲的织田家纹,"王小姐究竟往返过多少次本能寺,才把历史蛀成筛子?"
王小姐的假面裂开一条缝。烧焦的皮肤下露出电子元件:"千户的怀表停在崇祯三年——是穿越那天的纪念么?"
甘宁的刀插进地砖裂缝。血傀儡突然调转枪口,瞄准虚空中的灰烬人影——那人穿着韩三强的飞鱼服,胸口却别着德川家的葵纹徽章。
"第三个祭品。"王小姐的银丝刺穿甘宁右臂。血箭喷在炉膛时,基督像睁开十八只黄金瞳,"龙脉精血齐了。"
炉内传出发条转动声。韩三强脖颈的蛇鳞纹突然活过来,钻进他被迫按在炉壁的手掌。皮肉焦糊味中,有女人在哼《踏谣娘》的调子。
"阿姊?"他瞳孔剧烈收缩。火光映出机械义肢上的三叶葵烙铁——与他后背的伤疤完全吻合。
地宫穹顶崩塌的瞬间,韩三强看见两个月亮。
血月里站着穿南蛮胴具的自己,眼窝嵌着八咫镜碎片;白月里王小姐在拆解往生炉,电子梵文在她指尖流动如瀑。
"镜像陷阱。"甘宁的后背长出般若骨刺,斩断的银丝竟是他自己的琵琶筋,"韩大人!勾玉是时锚!"
韩三强握碎八咫镜。某个前世记忆在脑髓炸开——他确实是崇祯三年的锦衣卫,也确实在倒戈德川家时被天海僧正割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