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年男子混身震,脸色蓦变:“两位,且随我来。”
苏轻妍与月影一同起身,跟着中年男子一起绕过屏风,转入低垂的竹帘中。
满眼的洁白如玉,没有丝毫尘垢,尤其是正中那把椅子,透着无尽的清冷。
月灵似是意识到了什么,先走到那把椅子前,沉身跪下,重重地叩了一个头,方才站起身来,绕到桌案的另一边,席地而坐,中年男子则走到她的对面坐下,唯有苏轻妍,黯然伫立着,看着外面院子里一丛丛芙蓉花。
中年男子原本有话想说,可是瞧瞧苏轻妍的背影,却又打住话头。
“你说吧,这两年洛州城到底发生了何事?”
略一思索,中年男子才道:“这洛州刺史原本是苏襄苏大人,苏襄居于洛州十年之久,为政清明,亲民务实,十年来洛州倒也太太平平,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一年多前苏襄忽然离任,举家迁徙,之后不久,朝廷派来一位姓桂的刺史,这位桂刺史的作派可与之前那位苏大人完全不同,不禁贪财,还十分地好吃,来到洛州不到一年,便把各家商铺的地皮刮了大半,第二年轮到城中普通人家,而今年则几乎是开始对外地来的商贾下手了,如此这般,洛州的光景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。”
苏轻妍和月灵同时沉默。
她们当然不会像普通百姓那样,问一句朝廷为何没有派人下来整治,也不会空为洛州的百姓感叹。
“既如此,为何这如祥斋,似乎不受影响?还有掌柜你这特殊的身份?”
掌柜并没有立即回答苏轻妍的问题,而是看了月灵一眼,见月灵点头,方才道:“我虽然也是月影卫,但极少与其他月影卫联系,况且,之前洛州一直风平浪静,所以并无什么可禀报之处。”
那掌柜阅历极丰,他既知月灵的身份,又见月灵言谈之间对苏轻妍始终毕恭毕敬,不由得愈发好奇,但又不好开口询问。
无论掌柜心中如何猜测,苏轻妍却始终沉默,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,而想得最多的,自然是羽千涔。
他来过洛州,而且不止一次,而这也是最让她惊讶的。
他既然来过洛州,必定也清楚洛州的风土人情,最为重要的一点在于,他的胸怀,早已放眼四海。
千涔,你之所以这样地努力,是不是也因为,心里有一个家国天下之梦呢?
洛州百姓之疾苦,并非仅仅是因为一个桂刺史,还因为动荡不安的琰月朝廷,如果在羽千涔其他人之间选择一个的话,那么她宁愿相信羽千涔,宁愿他成为琰月的主宰,成为整个东煌大陆的主宰。
“掌柜。”苏轻妍忽然抬头,看向中年男子,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“夫人请讲。”
“你为什么会加入月影卫呢?”
掌柜一愣,随即又看了月灵一眼,见月灵的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,才道:“我其实是星荒人,很多年前游历天下,遇到了……主子,我觉得主子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东煌大陆的明君圣主,所以才忠心跟随。”
“明君圣主?”苏轻妍微觉讶异,“掌柜何以如此看?”
掌柜闻言,霍地抬头:“若夫人不问,在下也不便相问,夫人既然能得月灵护卫相随,想必与主子之间的关系亦非常密切,所以有些话,倒也不必瞒夫人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依夫人看,琰月眼下如何?”
“朝纲不振,政令混乱。”
“那世态又如何?”
“世态?”苏轻妍沉吟这两年多来,她走过太多的东西,琰月、北邙、星荒、夕华,所到之处,无非豪门巨富,百姓潦落,所谓路有饿殍倒地不起,而豪富之家则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。
“夫人心中,想必已有答案了。”掌柜一年平静,“向某人虽不才,也想在余生之年有所作为,所以才跟定了主子,直至今日,向某也没有后悔过。”
苏轻妍忽然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什么,却说不出口。
“纵然他能得天下,又岂能救得了苍生?”
“我奉他为主,并不是为兼济天下,而只是为苍生指一条明路,苍生自然会不畏艰难。”
“指一条明路?”苏轻妍喃喃难道,这就是羽千涔付出如许多努力想要实现的?他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?而是出于天下公心?
她还想说什么,月灵却已插进话来:“夫人累了,向掌柜,您赶紧着人去收拾间干净的屋子,让夫人好生歇息。”
“是。”向掌柜点头,随即起身离去。
“月灵,”苏轻妍叹了口气,幽幽道,“你觉得以前的我,是不是太狭隘了?”
“夫人不是狭隘,只是爱主子太深其实天下之大,再没人会像夫人这般,倾心对待王爷。”
“听你这意思,也觉得我该放下过往所有的一切?”
“我只是觉得,夫人其实可以将自己所忍受的委屈告诉主子,纵然主子有的时候无奈,但至少,也会兼顾夫人的情绪。”
苏轻妍默然。
她一直以为,她为他所做的一切,他都能看到,但似乎,她还是错了?